第158章嫌疑犯（上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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&esp;&esp;这时，一扇竹质格栅门缓缓向右移动，从内里，躬身退出一个被墨蓝西装框住的熟悉面孔，而他在与面前两人对视的瞬间，脸色…比身后的和纸还要煞白。

&esp;&esp;齐诗允脚步停在原地，短暂失神了一秒。

&esp;&esp;眼前男人明显消瘦了不少，清濯的眉宇间，凿刻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与郁结。郭城与她对视后又把目光挪开，下颌线绷紧，像是在承受某种无形的重压。

&esp;&esp;随即，她被雷耀扬牵住的手倏地握紧。

&esp;&esp;空气仿佛在瞬间静止下来，但三个人的爱恨纠葛，再次风起云涌。

&esp;&esp;而雷耀扬如猛虎一样立时警觉，快速瞥一眼格栅门后那张傲然的侧脸，心内颇为震惊。随之，又把锐利目光，转回面前这个令他生厌的家伙，满腹疑问。

&esp;&esp;“郭生，这么巧？”

&esp;&esp;还不等他开口，以柔克刚的声线骤然打断了两个雄性动物间的眼神交锋。而听到这主动的问候，郭城也将冰冷视线转向这声音的主人，尽力保持住以往风度，不得已，挤出一个只有面对她才会展露的微笑：

&esp;&esp;“嗯，同客户一起吃个午饭……”

&esp;&esp;“&esp;香港地，还真是小。原来郭大状同雷生也认识？”

&esp;&esp;郭城的话haiwei说完，格栅门背后的高大男人走出来，将手臂搭在郭城的肩上，一点也不避讳他们熟识的关系。那张桀骜不羁的面孔上，挂着那日来车行时并无二致的礼貌笑容，完全看不出他要耍什么阴谋。

&esp;&esp;“这位是———”

&esp;&esp;“雷太？”

&esp;&esp;车宝山明知故问，视线若有似无看向奔雷虎身旁的齐诗允。几个月前，被自己透露消息误打误撞幸免于难的女人，此刻，活生生被自己安排站在这修罗场内。

&esp;&esp;一个能让东英奔雷虎彻底失控的筹码…实在是有趣。而他这一句“雷太”，也切切实实在郭城心里狠狠扎了一刀。

&esp;&esp;对方扫过齐诗允的目光也被雷耀扬察觉，他紧扣女人右手，也笑道：

&esp;&esp;“呵，香港地确实小，小到食午饭都能碰见。”

&esp;&esp;“郭大状为人一向正直又光明磊落，平时最擅长帮当事人在法庭上化险为夷，车生能找到郭大状，真是明智之举。”

&esp;&esp;“我还要送我太太回公司，先告辞。”

&esp;&esp;话音落下，齐诗允敏锐地捕捉到雷耀扬揽在自己肩头的手指，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。

&esp;&esp;她心下不妙。

&esp;&esp;雷耀扬认识这个姓“车”的男人，而且…气氛极其不对……

&esp;&esp;男人话语里暗讽着，意味深长地注视车宝山。

&esp;&esp;近段时间，他还是想不通车宝山为何会在暗中反骨与将天养作对，也尚且不知对方这幅皮囊下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谋算，但以目前手握的资料，足够让他应对得宜。

&esp;&esp;临走前，他又故作漫不经心，睨一眼郭城那副深情款款的样子，只觉得胃里的海洋生物在不停翻滚蠕动。

&esp;&esp;而一旁车宝山处变不惊的样子，更让他心中滋生出更大的担忧。

&esp;&esp;僵持了少顷，郭城略显尴尬地朝齐诗允礼貌一笑，又态度极为绅士地后退几公分，让出位置供两人经过。但公文包的皮革提手，都快要被他捏得变形。

&esp;&esp;雷耀扬趁势揽住齐诗允肩膀向前迈步，洁净到反光的的木地板被离去的踩踏发出一连串细微声响。

&esp;&esp;停驻在原位的男人，不禁转脸望向那越来越远的身影，这一刻，仿若万箭穿心。

&esp;&esp;…他的选择，真的对吗？

&esp;&esp;他放弃最后这个机会，真的不会后悔吗？

&esp;&esp;但车宝山提供的，不是通往光明的路。而是一条通往更深、更血腥地狱的单行道。而他，不愿再成为任何人的棋子，更不愿…成为刺向齐诗允心脏的一把尖刀。

&esp;&esp;在情绪濒临失控的头一秒钟，把一切看在眼里的车宝山再度开口：

&esp;&esp;“既然这么钟意，为什么不抢回来？”

&esp;&esp;“早就讲过我会帮你，郭大状怎么次次都拒绝我？”

&esp;&esp;“明明有一石二鸟的方法，既可以贯彻你的正义，也可以将雷耀扬连消带打铲除掉…何乐而不为？”

&esp;&esp;男人把手臂半撑在门框，指节吊扣着一个红色木漆盃把玩。戏谑语调中，带着股拱火的意味，一心想要勾出这位正直律师沉稳外表下，那不为人知的阴暗面。

&esp;&esp;但车宝山不知道的是，郭城心中那杆秤，早已倾斜。

&esp;&esp;正因是这份崩塌后的清醒，让他看清了当下更残酷的现实：真凶已死，翻案渺茫。关键证据都被雷耀扬毁得干干净净，仅凭洪兴找到的“疑点”和他个人或齐诗允的证词…根本不足以撼动对方。

&esp;&esp;甚至…还有可能一石激起千层浪，波及到更多无辜。

&esp;&esp;待郭城转身回望向对方时，神色已经恢复如常淡然。而他眼眸里，并没有车宝山预想中的愤怒、挣扎或贪婪，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、近乎死寂的决绝和悲悯：

&esp;&esp;“车生你误会了，我同她早就分道扬镳，已经谈不上有什么关系。”

&esp;&esp;“多谢你和蒋生看得起我，rry，大宇哥那宗案子，我真的无能为力，今后也不会再碰。”

&esp;&esp;“今天我来赴约，就是为了同你讲清楚这件事。”

&esp;&esp;听到郭城这番不可转圜的推搪，车宝山挑挑眉，明面上也不打算再强人所难。待郭城走后，他重新坐回包厢中，继续听京都艺伎娴熟地弹奏手中三味线。

&esp;&esp;郭城的“不识抬举”在他意料之中，但那份为了守护旧爱而不惜自我放逐的“愚蠢”坚持，竟让他感到一丝…碍眼。

&esp;&esp;这个当时被手下用枪指着头威胁都面不改色的男人，即便在生死一线，也要竭力保下雷耀扬的老婆仔，这份痴情的执着，简直是愚蠢至极。

&esp;&esp;但郭城这份甘愿沉沦的拼死守护，和齐诗允那建立在谎言与血腥上的“安稳”，又能维持多久？

&esp;&esp;那个女人…终究是雷耀扬身边，最脆弱也最致命的“死穴”。

&esp;&esp;死穴。

&esp;&esp;这两个字在脑海盘旋。一转念，车宝山想到上个礼拜因父亲涉嫌洗钱风波、受困台北不得脱身的那个女人，自己也是焦头烂额。

&esp;&esp;本应是趟寻常商务行程，但车宝山掌控的几条隐秘金融线，却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却令人不安的异动———

&esp;&esp;因为有几笔与林氏集团相关的、数额不大但路径异常的资金，正通过台北几个敏感的离岸影子账户在悄然流转。手法很老道，几乎不留痕迹，但那种刻意“擦边”的气息，瞒不过他的鼻子。

&esp;&esp;洗钱？还是…构陷？

&esp;&esp;车宝山握着酒盃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，指节微微泛白。

&esp;&esp;八卦周刊把她快要与杜邦家族联姻的消息报道得事无巨细，当时得知这消息时，他还是不可自控地暴怒。可自己这种见不得光的身份，为什么还会对她持有荒诞的妄念？

&esp;&esp;那段莽撞岁月里的孽情早已缘尽，如今他只是个活死人，又有什么资格和权利突然出现，去惊扰她被安排好的光明人生？

&esp;&esp;可现在…他必须要做点什么。

&esp;&esp;就算…她的心里不再有自己。

&esp;&esp;演奏进入一段急促的轮指，三味线弦音密集如雨，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紧张感，如同风暴前夕的鼓点。

&esp;&esp;那声音，并不悠扬激越，而是带着一种苍凉的古意和难以言说的孤寂感，如同寒夜里的风穿过枯竹。

&esp;&esp;车宝山瞧着艺伎苍白如鬼面的脸，嘴角挂起无奈苦笑。只有眼底深处那抹为特定之人而生的焦灼，在光线下，泄露了此刻真正的心绪。

&esp;&esp;他把身体倾向一边，手指轻轻摩挲着左耳上那枚钻钉，随即，将杯中剩余的清酒一饮而尽，亦把过往与心事深深掩埋。